泪花（15）

chenyun81

日月如梭，转眼又到了一年中的端午节。学校放假一天。

上午，她与姚姐一起包棕子，吃棕子时，姚姐还喝了二杯雄黄酒，说是五日是毒日，喝酒祛邪。

下午，她和姚姐带着儿子一起去河边看划龙舟比赛。

在“万古传闻为屈原”的端午节，她们家旁边的这条河都能看到龙舟比赛。当她们三人慢慢地走到河边的时候，河的两边岸上已经有不少的人，或站、或坐，最多人的地方是桥上，桥的两边站了许多的人，有老人小孩，也有年青男女，桥上来往的行人川流不息。。

她们看看桥上的人多，就走到了河岸边，找到一干净地坐了下来，姚姐还拿着两张报纸给她与儿子垫在地上。

天是黑沉沉的，黑云只是在空中盘旋，就是不愿意散开，也不愿意化作雨水，空气是闷的，但河的两边岸上，还有桥上却是越来越多来看热闹的人。

河水是浑浊的，水面上不时漂来漂去一只又一只龙舟，显得如此的休闲，龙舟上的健儿们个个懒散地要么仰望着天空，要么看看水面，只有一个二个男儿轻轻地摇动着划板，只等时间一到，便要蛟龙出海一般腾空而起。

这是战斗前的寂静，是擂鼓前的安静，是暴风雨前夕的安闲，人们在等待，在眺望着。

风也收拢了它的脚步，平时，河风总是徐徐地吹来，这时候，微微地河风拂过，虽然没有热气，可也没有一丝的凉爽，让人觉得河风太小，风是自然的主角，没有风，宇宙便停止了呼吸；闷热时，人总是会呼唤着风，但风太大了，人又觉得天在作怪。

由于风太小，河水不起波涛；由于风太小，今天的龙舟赛一定是争得很激烈。。

河的两岸，三三两两的人群熙熙攘攘，桥上的游人来来往往。一会儿，听见有零散的锣鼓声，大概龙舟比赛就要开始了，只见一只只龙舟往下游方向驶去，远远的能看见龙舟慢慢地排列成队，眼前的河面上是一片寂静，河水不惊。

姚姐她们三个人蹲坐在桥下游的河堤上，也只能睁眼看着远处的龙舟，只等令下，更有这端午大戏看。

突然，远处听得一声号响，立刻，河面上锣鼓喧天、喊声震地，所有的龙舟奔腾而出，只奔上游而来。只见红对龙舟一马当先破水而出，大有龙头之势，紧跟其后的是黄队龙舟，一边是锣鼓铿锵，一边是喊声洪亮，还有一边是划浆咚咚，好一幅河床上大戏连连，只怕是屈原在水底之中也要震惊不已

是的，传统节日就是如此，不需要去追寻它的意义，也很难追溯它的来源，事过境迁，你加一笔，我加一味，原生的就要变了，只要人门觉得高兴，觉得有意义，各种大戏就自然而生。

只是眨眼之间，黄队龙舟就几乎与红队龙舟齐驾并举，于是，鼓更响了，喊声也更尖利了，一声响过一声，一浆快过一浆，水争流、人争气，船不快不是英雄，鼓不响不是好汉，谁的力量大，谁家的力量齐，一见高低；人壮声、声靠人，红队龙舟如箭梭梭向前，黄队龙舟如轮滚滚而来，擂鼓的不见累，划船的不见困，你追我赶，我追你赶，好一派龙争虎斗、英雄显威之壮观。

远看河面一片，尽是龙舟飞舞，八只龙舟溅起水花点点，四散八开；划浆之水浪如扇如屏。齐头并进的两只龙舟，横看两船相争，无头无尾；直看两船相连，无依无靠，不分伯仲，你进我也进，你一声我一浆，我一声你又一浆，一下你超我，一下我超你，分不清谁超谁，分不清谁先谁后。就是其后的六只龙舟也不甘示弱，是弱就不来。落队了，还是尽力划去；落伍了，还是尽力喊叫，不到长城非好汉，没有到最后，谁能定成功与失败，正如人生，不到寿终、不言其功。

渐渐地，前面两只龙舟离姚姐她们不远了，为了不错过更精彩的节目，有人已经开始挪动，一部分人往上游方向走去，也有的走到桥上去。她们也开始慢慢地向上游走去。

当她们走到桥边时，她的儿子突然叫了起来，还用小手指着桥上，她知道儿子的意思，要象往常一样把儿子抱起在桥上看下面河中的船儿，但今日不比往日，今日人多挤的很，她犹豫半刻，还是与姚姐一同往上游走去，谁知这儿子随即就哭了起来，无奈，她只有依了儿子与姚姐又返了回来，走向了桥头。

桥面上已经聚集了许多的人在`桥栏杆边看龙舟比赛，这桥面虽宽，也禁止汽车通行，但桥面上还是人来车往的不停，骑自行车的，踏电动车的，还有三轮车，特别是这三轮车轰轰而过，使人惊恐，这车是机动的，但驾车的人不需要任何的培训，车也不需要牌照，便可以在这城郊接合部来往穿梭。

姚姐拉着她的手，她的另一只手抱着儿子，试着挤到桥的栏杆边，但她们从桥的这头一直到那头，还是没`能挤到桥的栏杆边，一个女人想挤进有三四层的人群中去，没有一定的蛮力是难以做到的，既是有点力气，女同志也会不好意思的，面对如此多的观看人群，两个女人只有干瞪眼

这时候，桥下的锣鼓声越来越近了，喊叫声也越来越响了，她看见儿子的两个眼睛似乎睁大了许多，茫然的看着桥上观看龙舟比赛的人群。

她定了定神，还是决心挤进人群，让儿子能爬在桥栏杆边看龙舟比赛。只见她心一横，侧着身子，抱着儿子，向一空挡挤去；这边姚姐看她一心想挤进去，便拉着她的一只手，也侧过身猛力挤去，几经努力，她们终于站在了桥的栏杆边，她的一只脚站在栏杆边，另一只脚的膝盖顶着了栏杆，使她能够稳稳地抱住儿子，儿子这时正看的高兴。

再看河面上，龙舟比赛已进入白热化，黄队龙舟已领先于红队龙舟，龙舟前后之间相差的距离几乎有半个龙舟长。黄队现在划船的个个精神抖擞，擂鼓的力气不减，喊叫的声调更高，全船人一片兴高采烈、意气风发的样子。但这红队龙舟还是一样奋勇向前，只是因为在第二名的位置，信心似乎在减弱，只要看看红队龙舟与黄队龙舟的距离在慢慢地拉开就知道。

不幸、从来就是祸不单行，红队龙舟排在第二已是悲愤了，可后面的龙舟却还是向前冲来，冲在前面的蓝队龙舟已经逼近了这红队龙舟，只一刻的功夫，便与红队龙舟并排而行。毫无疑问，只要红队稍有松懈，蓝队龙舟会毫不留情的把红队龙舟甩开，这就是说，红队龙舟面临着第二次被淘汰，而这一次的淘汰就很可能会决定红队的命运，这是红队龙舟上的人几乎都能意识到的，关键是红队龙舟上的人能不能、有没有力量不被淘汰，很显然，失败是万万不可接收的，领对的很清楚这一点，听他的喊声就知道，这时候红队的喊声陡然增大，在拼命地宏亮的喊叫声中已经夹着一丝丝的沙哑。

整个龙舟比赛已经到了一半的行程，桥正好是分界线。这时候，黄队龙舟已经驶到了桥下，如果人还站在朝下游方向看的桥边，就只能看后面在追的龙舟了，也就是说，看不见领先的黄队龙舟和红队龙舟了，要看领头的龙舟必须转身去桥的另一边，也就是必须横过桥面到看上游方向的这一边，事实上，黄队龙舟一进入桥下，就已经有人从看下游而来的龙舟这一边桥上跑到了对面的桥上。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就是这一横过桥面，发生了令人触目惊心的人之祸事。

一辆三轮机动车正行驶在桥面上，这是一个上了年纪的男人，当他开着三轮机动车快到桥的中间时，有两个年青人突然在桥面上跑过，这让开三轮机动车的男人措手不及，男人立马就刹车，这已经够快的了，可是，男人一刹车，自己人也跟着倒下，这一倒下就倒在看龙舟比赛的人群中，人群被男人一倒一推，就挤推到了这可怜的她，可怜的她，万万没有想到，这一推挤让在她怀中抱着的儿子脱手，儿子从她的手中一脱，弯着身子直掉河中。

这时，最后一只龙舟刚进入桥底。

而她还没有反应过来，儿子怎么不见了，她本能地朝桥下看去，只听见“咚”地一声儿子掉入水中，她这才明白过来，她的心如撕了一般，嘴中狂叫着：“天啊！救人呀！”便朝桥的左头跑去。这姚姐刚才也懵了，等姚姐反应过来时她大惊失色，情急之中姚姐大叫：“下河救人呀！”

人群中如无事一般，无人动身，但有人说话。

“谁敢救，等会还说是谁推下河的，”一个中年男子应道。

“这年头救人，不要救人成了害人。”是一个老年女人的声音。

姚姐跟在她的后面跑，，一面还是大叫：“下河救人呀！”

“这年头没报酬，谁干？”一年青人开口道。

姚姐立马反应过来，改口大叫：“谁救了这小孩，十万元，”话音刚落，桥上立刻有七八个男人往两边桥头跑去，直向下游小孩落水方向飞奔而去。

可是，在下游右边的河堤上，早已飞奔着一个军人模样的男人，只见这穿着军衣的男人放开了百米冲刺的速度，他是在与时间赛跑，两眼还不时的往河面上看。

这时候，所有看龙舟比赛的人都不再看龙舟了，锣鼓声也愈来愈远，龙舟也全在上游，人们的眼光全都集中在下游，就是在刚才龙舟相争，也就是她儿子掉落的地方。可是，在她儿子掉落的地方已经是看不见她儿子的身影，只是在数十秒钟之内，她儿子的小头才在离掉水近百米的地方浮出，立即，又淹没在浑浊的河水之中，只听很多的人“啊”了一声，又陷入在惊恐之中。

在她儿子露头地方的前面，军人已经翻身下水，人人都寄希望于这军人的身上，因为军人的速度不仅快，其游泳之快也是惊人，然而，虽然军人已游在她儿子刚露头的前方，但她儿子的小头却没有再露出，只见这军人身子已经沉底，这河水本来也不是太深，也不是太急，此刻，人门焦急的眼光全部集中在军人的身边，一会儿军人探出了头，两手空空，一定是军人在换气，接着军人又沉了下去。

这时候，根本听不到一声锣响，也根本没有喊叫声，除了儿子的母亲嘶叫外，大地一片寂静，河面上没有任何一只船，只有不停地流水低呤着，如哀鸣声。

一会，军人又露出了头，同时露出的还有，她儿子小小的头带着小小的身子，军人一手夹持她的儿子，急急地游向河边。

这时，几声刺耳的喇叭声带着救护车来到了河堤边，接着，穿白大褂的医护人员匆匆地下了车，直奔军人方向而去。很多的人都涌向了军人，军人走出了水面，他的双手托住她的儿子，速度却慢了，军人缓缓地走到了医护人员的面前，把她的儿子轻放在担架上，抹了抹头上的水，静静地走开了，这时，谁也没有发现军人走远了。

人们只注意她的儿子，小小的生命平放在担架上，翻白的双眼令人寒颤，有些浮肿的肚皮，叫人心酸，医护人员只稍稍摸了摸她儿子的头部便一声叹气。此时的她，被姚姐搀扶着向担架走来，她的双腿早已发软，脸色是一片青一片白。

她跌跌撞撞地来到了担架边，一眼看见儿子翻白的双眼，如雷击一般倒在了儿子的身上，在旁看的人一个个离去，谁都不忍心再看这人间之大惨面。

她的哭声震天动地，整个河滩上一阵又一阵悲沥的叫声，令人掩脸而泣，她疯狂地嘶裂声响彻河面，让人不寒而慄，她在不停地嘶叫着，一手还捶击着沙滩，头也不断地甩动，失控了一般的还捶打着自己的胸部，头部。

看着她悲働欲裂的样子，姚姐只能在她的旁边流着泪水，从姚姐的泪花中也可以看出，她也在后悔着今天来看龙舟比赛，而姚姐就从来都没有看过龙舟比赛，不知道这一回看，就看成了如此大的悲剧，留下了这不尽的悲哀。

她的双眼已是模糊一片，不知道那是天那是地，只有这哭声一片，泪花沾满了眼眶，眼泪实际上就是生命，因为眼泪就是水，可是这生命之水如今分文不值，泪水源源不断地从她的眼睛中流出，泪花让她的双眼半闭半睁：叫一声双眼睁开；叹一声紧闭不动

突然，她中止了叫声，爬了起来，直奔河水而去，姚姐明白了，两手赶紧把她拖住，她挣扎着，想甩开姚姐的手，但是，姚姐死命的拖着她，她嘶叫着“你让我去死，我活着没意思。”姚姐怎能松手，紧紧地把她拖回来，她用力向河水移去，还不停地嘶叫着：“死、死、我要死。”

姚姐知道，此时必须让她离开这境地，否则，她的精神就会全面崩溃，后果更加的不可设想，当她筋疲力尽的时候已经躺在沙滩上了，姚姐马上拿出手机，叫另外一个女老师来这沙滩上。

此时，她由于多时的哭叫，加上与姚姐的抗力，她已经累了，她躺在沙滩上，两只大眼睛望着已近黄昏的天空，天空的西边并没有出现一丝的晚霞，黑云却在慢摇细动之中，大块大块的黑云在不断的越聚越多，大有压垮地壳之势。

此刻，她的嘴还是在煽动着，不停地叫嚷：“让我去死、让我去死。”风、这时也大了起来，此时的河风吹来不冷不热，使人感觉不到风的存在，这里，只有女人的哭叫声：她时而大声狂叫，时而小声哽咽。

不一刻，她似乎积聚到了那么一点点力气，她的整个身子开始在沙滩上翻滚着，方向指向着河水，但她的动作是缓慢的，翻滚了一圈，她还得停一下，又开始翻滚着，此时，她的好身材并不柔软，僵硬的身子那样的吃力，那样的艰难，可她还是一个个在翻滚着。

张姓老师很快就赶到了。于是，姚姐和张老师一人一只手架起了她的两只胳膊，她无力的身子虽然挣扎了一番，但终于耐不住两个女人的力量，只见三个女人拖踏在沙滩中，步履艰难的向河岸走去。

此时，她的哭声与脚步同样是无力的，哭声在不断地变化着：一下大、一下小；步子也是如此，一步大、一步小。前进的速度非常之慢，她也根本不是走，是被两个女人拖着走，姚姐看看离岸边已经很近了，想加把力快一点上岸，但是，离岸边越近，姚姐就觉得她的身子就越沉重，就在快要到岸边的时候，突然，三个女人同时倒下了。

原来，她越是快到岸边，就越不肯走了，拼着命想在沙滩上又坐下来，她的双腿一跪，姚姐的腿也就一软，三人就一齐倒在了沙滩上。张老师一看，这样不行，干脆就抡起她的双手望自己的背上一放，姚姐一看正好，也就托住她的两只大腿，再扶住了她的肩膀，张老师两手正好夹住她的腿，快速向岸上跑去。虽然她还是在挣扎着，但在张老师的背部身子似乎有了依靠，她的摆动也就不大了。

到了岸上，叫了一部人力三轮车，一会儿就到了家。

进门后，两个女人把她放在了沙发上，张老师一只手还扶着她的头，她已经是披头散发了，部分的长发遮住了她的脸，有时，只能看到她睁着的眼泪汪汪的大眼，她也不再哭泣了，但哽咽声却还是不断。

姚姐端给了她一杯水，她推开了，姚姐还很想安慰她，但仔细一想，现在任何的言语都是无用的，她也不可能听任何的劝告，只有等她冷静下来，但看现在的情况，就不知她什么时候才能冷静。

时间是晚上十点钟了，这时候张老师已经离开。姚姐和张老师已经商量好。她们两人轮流照看着她。这屋里只剩下姚姐和她了。她整整哭了有五个多小时，已经是没有一点力气哭下去了，既是现在的哽咽声，也是一声比一声小，断断续续的。

慢慢地又过了一个多小时，就听不到她的声音了，姚姐看她不作声，想扶起她一点点，让她平睡在沙发上，可是，当姚姐的手一扶住她时，她突地惊叫起来，看着姚姐，又声嘶力竭的哭了起来，姚姐便强扭着她到了里面的房间，让她躺在床上哭，姚姐想，一旦她又累了，就可以在床上睡着去，但她并没有停止哭叫，她的哭，虽然是沙哑地，但她却又哭了一个多小时，才慢慢地由哭声变哽咽，再一会儿，就一点声音都没有了。

这时候，已经是深夜一点钟了，姚姐坐在沙发上，感觉到倦意袭人，眼皮总是睁不开，慢慢地，姚姐的眼睛紧闭双锁，进入梦中去了。

就在姚姐刚睡着后不久，她却偷偷地从床上爬起来了，只见她轻手轻脚的走出了大门，她的手也顺势一带门，就“吱嚓”的一声门扣住了。

这边，姚姐正在睡眠中，感觉屋里有了一声怪响，猛地睁开了双眼，没有任何动静，想想没事，但姚姐睡了片刻，觉得很难入睡了，便爬了起来，到房间一看，床上没人，姚姐一阵惊呼：糟啦！便呼地窜出了门外，直奔河边而去。

（舒金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