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生活的年代（一）

有剑无形

那年冬天，是我大学毕业后的第一个冬天。
    此时我看着躺在床上发抖的阿亮和正在追逐取暖的文锋阿赖，竟不知不觉的无言。锅里正煮着方便面，弥漫的味道使我反胃，近来吃太多了，一闻到那味道我就想吐。只是外面不断吹进来的冷风让我又不自觉的靠近了锅，没少试过又冷又饿的感觉，只是现在再次尝试的时候我依然非常讨厌这种感觉。
    现在的我们在离家很远的温州，我不知道究竟有多远，只知道坐火车来的时候不断睡醒。
    此时已是我们来温州的第四个月了，我们是：阿亮，文锋，阿赖以及我。来温州的原因很简单：淘金。只是和很多人的方式不一样：人家淘金是南下，而我们是北上。在我们眼中，温州就是一个遍地黄金遍地都是向你招手的美女的地方。心怀这同样的梦想，我们各自怀揣5000大洋就慌忙北上了，此时离我毕业刚好一个月。这个月我们很忙，忙着找各种各样的借口筹钱。为了筹这钱，我甚至找回了小学的通讯录，向好几个已经不记得名字的同学每人借了三十块,还因为打电话过于频繁，很多小学初中高中大学的同学都在q群互相询问我是不是磕粉了，为此我除了打电话就是在群里澄清，苦恼不已；还跟老妈说我发现了她未来的儿媳妇在某个幼儿园深造，我现在就去寻找她但急需资金支持，老妈一听爽快的说：要多少？我没敢多要，要了3000······总之为了这5000大洋，我该卖了都卖了-----甚至保存了二十多年的老脸。其他三人是偷是抢我就不得而知了，总之就是大家都搞到了。在火车站，我们像小学生新学期回校般兴奋，在集合完毕后就大声说：去温州，开公司，发大财。话音刚落，阿亮忽然很害怕的说：这么大声小心惊动中央。我们都觉得有道理，就围成一个小圈用蚊子般的声音说了很多遍：去温州，开公司，发大财。我们围在一起很久，那句话也说了无数遍，但是最后一遍我说的变成了-----很口渴，他们听到这话才意识到我们围在一起说了已经半小时有多，而旁边早已站满了围观的人群，我们立马散了，而旁观的人群也作鸟兽散：切，四个神经病。这时候阿亮拿起他的行李说了声“我现在有重要的事情去做，再联络了”，说完就往33路的候车亭走去。原来是刚才围在一起太久，阿亮都忘记我们要去干什么了，以为我们刚下火车，现在是分别的时候了。我们用了半个小时才跟他说清楚我们要去哪里，期间用了不下三十个比喻。刚跟阿亮说清楚我们要去的地方，但是我们却在原地又站了半小时，因为之后我们集体糊涂了，直到听见车站的播音器传来的“去温州的旅客请上车”才恍然记起我们是要去温州，互相埋怨一番，然后匆匆爬上北上的火车，登车过程中阿亮夹在耳朵上的半支烟掉下来几次，被悉数捡起，只是在最后一次掉下想再捡的时候，一个警察叔叔走过来说：‘快上去吧，车要开了’阿亮只得无奈的转身，过程不断转身凝视那根烟，在车上，我发现阿亮眼眶有水一样的东西，只是由于那时候过于兴奋，我没有细想那是为何，现在想想，那是不舍的泪水------为那孤零零躺在月台的半支烟。阿亮终究是个情种啊。以前他经常说‘多情是我最大的缺点’我还没有有意识到，现在才发现。就这样我们离开了广州，没有留下什么，除了那被阿亮咬得不成烟行的几乎为其老泪纵横的半支烟，而那烟很可能在我们上车后马上就会有人过来捡起再抽，再次遭受摧残。坐车过程几乎是一路无话，因为我们除了饿的时候在吃，其他时间都是在睡。到了温州火车站，我们鱼贯走出火车，环视这个我们到温州后第一个接触的地方，异口同声的说：‘shit’，手中的行李纷纷落地-----这个火车站不会是历史博物馆吧，怎么给人一种沧桑的感觉；扑鼻而来的异味几乎让我们窒息。这火车站还挺多人的，来来往往，川流不息，其中不乏一些扛大包的壮汉。我们快步走出车站，立马被这个城市的繁荣吸引，完全没有想到不久后我们会重回这里，但回来的时候并不是要离开。
    来到温州的第一个月，我们以先适应环境为由，找了一家两房一厅的居室，然后早出晚归，四处窜。温州美女多，此言不虚，我们经常在街上并排走，看到有妙龄女打照面过来就立马分散，在擦肩而过的瞬间又合拢在一起，顺势蹭一下，然后开怀大笑，十分过瘾。但是三天后我们都厌了，就改为昼伏夜出，白天睡觉，晚上出入各种“吧”类建筑，乐此不疲。一个月后，我们剩下不足一万，这时候才想起要开公司的，可是等缓下神来的时候，我们发现现在就算是开个皮包公司也不够，于是一致决定过段时间再看看吧，不着急。第二个月，我们不敢再四处窜，开始找些便宜的乐子。住处的楼下有间黑店（便利店），店前有两张桌球台。为什么叫黑店，那是因为店主叫张大默，店名就叫大默商店，只是由于年久失修，“默”不见了个“犬”，：“商”也早不知道哪里去了，于是变成了“大黑店”。我们第一次来这店买烟的时候，阿亮大声说：你们看，这里有间黑店。我们正想叫他不要那么大声，让店主听到那还了得，忽然就看见那招牌，不由得都竖起了大拇指：想不到阿亮糊涂一世竟也有聪明一时的时候，眼睛还是那样的贼。这个月里，我们过的是两点一线的生活：住处——黑店。中午12点准时起床吃了饭就到黑店打球，下午6点吃了晚饭继续打，十一点准时收工去吃宵夜睡觉。这个月他们三人都完成了由量变到质变的过程：阿赖由不会玩到达到了阿亮这个月之前的水平（充人数的角色，极其烂），而阿亮文锋则有赶美超英的趋势，开始敢向我叫板，和我玩渐渐的把目标由输少当赢改为打平当赢。而我开始练习走位，但是由于很久没看过斯诺克了，总找不到要领，大失水准，加上这个月他们不知吃了什么，运气奇佳，搞到我的统治力大不如前，屡屡被他们爆冷，所以很多时候回住处的时候我都是由于对自己失望而垂头丧气，而他们则手舞脚蹈，像捡到钱般兴奋。这个时候我惟有感叹：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第三个月，我们搬离了那个两房一厅，找了间一厅一厕所，房东是个年过花甲的老奶奶，善良但口直心快，租房的时候听说我们是大学生就很爽快的和我们办妥了手续，房租也不高，我们都叫她奶奶。这个月我们的生活开始出现方便面，并且频率越来越高。我们除了必要的时候出去活动一下手脚，其他时间都是在睡，以减少消耗。奶奶不知道我们的情况，还以为我们是窝在屋里学习，见到面就说：学习要劳逸结合啊。对此我们唯有苦笑。就这样又过了一个月，冬天不知觉就到了，天开始越来越冷，而我们几乎弹尽粮绝，到了第四个月就出现了文章开头的那一幕。
好不容易回过神来。看着阿亮不断的在被窝里发抖，我想说什么终是没有说出来。终于我忍受不了那方便面的味道了，我抱起床底的足球，打开门迎着凛冽的西北风走了出去，对着院子的围墙大脚猛射~~~~~~~~~~
    第五个月，我们身上的钱已经是个位数了，而奶奶可能是发现了什么，开始有意无意的暗示我们房租的事，这个时候就能体现出我们像地下党与敌人作斗争那样的镇定与智慧了，我们用尽各种方法转移话题，默契程度简直可以说是心有灵犀了。只是没过多久，奶奶终于按耐不住了，见面直接就说：你们这个月的房租是该交了。这个时候，没有办法了，我们唯有许诺下星期就交。躲了两星期，奶奶直接找上门了：‘这个星期你们再不交房租我就赶人了。我就想不明白了，你们几个都是大学生，有手有脚，怎么就那么不争气，连那点房租都能拖那么久，害不害臊啊，奶奶一把年纪了也比你们强。我就见不得游手好闲的人。’晚上我们把所有的方便面都煮了，强忍着吃完，然后开会。我首先发言：‘奶奶说得对，我们有手有脚，活人总不会让尿憋死吧，现在面都吃完了，已是破釜沉舟了。我打算明天去火车站扛大包，这个一天一算，来钱快，你们觉得怎样？’他们都没有说话，这个会就这样不欢而散了。那个晚上，四个人都翻来覆去，一夜无眠。第二天，我刚起来，阿亮也起了，接着是阿赖，然后是文锋，我问怎么起那么早，他们竟尿到一壶了：去火车站观光。从此以后，火车站出现了了四个瘦削的扛大包的身影~~~~~~~~~
                                  （第一集完）
    此后的日子，我们还做过餐厅服务员，收过破烂，所有的苦至今还历历在目。这是后话，暂且不提。以上的和以后的种种让我们切实感受到：我们生活的年代，生活对每个人都不易。